“我心中的医生是什么样的?”不久前,在中国行为法学会医疗行为研究中心成立大会上,王志坦诚地向在座的很多医生和专家学者、社会各界人士发表演讲,并道出了心声:我心中的医生-------妙手仁心!作为中国传媒大学校长助理、原《新闻调查》、《面对面》主持人,王志始终关注构建和谐医患关系,也是关注医疗行为法学的社会热心人士,以下为他的这篇演讲:
我心中的医生
王志
尊敬的各位嘉宾,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下午好!
非常荣幸受邀前来参加今天的会议,也非常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各位领导、专家、学者、媒体同仁面对面、心连心!
坦白地说,我对中国行为法学会了解不多,对中国行为法学会医疗行为研究中心的了解自然就更少,因为它今天才成立嘛。来之前恶补了一下,现在我知道,中国行为法学会成立于上世纪80年代年,具有较长的发展历史,它的会员遍布全国各地,汇集了许多顶尖人才,而医疗行为研究中心的名单上大家也能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它同样汇聚了一批业界和学界的精英。所以在向医疗行为研究中心的正式成立,表达由衷祝贺的同时,我也真心期待研究会中心能在预防医疗风险、规范医疗行为、依法维护医疗行为各方的合法利益等方面立言建策,鸿图大展!而当务之急,我更盼望研究会能为缓和当下日见恶劣的医患关系尽快找到灵丹妙药。
俗话说,坐着说话不嫌腰痛,所以今天我就坐着来打这瓶酱油。刚才进门时有熟悉朋友问我来干嘛?是啊,我来干嘛呢?因为在大家眼里我其实是个局外人。李仲智院长为什么邀请我来?直到现在我也没好意思问。自己寻摸了一下,至少有三个理由让我心安理得坐在这里:第一,我妈妈是个医生,所以我是医生的儿子。对医生的爱戴和崇拜与生俱来,各位可以有理由相信我不会随心所欲说医生不好,因为说医生坏话,等于说我妈妈坏话嘛;第二,我是一名地道的患者家属。我的身体很好,但十年以来,因为我岳父和我父亲的缘故,我已经记不清楚跑过多少趟医院,与多少医生打过交道。对于医患关系,我想我有发言权;第三,我是个媒体人。毕业后就干媒体,关于医院的报道做过不少,好的、坏的都做过。有些话不吐不快不能不说。这样的三个身份,叫我来我怎能不来?有些话,我不讲谁讲?
说什么呢,想说的很多。你们想想,干了二十几年主持人,我是以说话为生啊,不让主持人讲话真算是折磨。但讲什么呢?讲医患关系讲法律法规,我确实有点儿班门弄斧,好多事情我想都想不明白更别说讲了。比方说医患之间,本来生死相与依存度那么高,怎么能说不好就不好、说翻脸就翻脸呢?如果大家都不愿当医生了医院是不是就该关门了?医院都关门了病人找谁去?自生自灭,还是去找包医百病的江湖郎中?“神医”胡万林最近又被关起来了,并且口出狂言“艾滋病算个屁”。还有现在网上随处可见的:九十岁老中医出山,疑难杂症手到病除,祖传秘方包医百病只收十元。你信吗?你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还有,医患关系不好,我发现所有人都在埋怨都在指责,医生患者体制红包药品回扣,头头是道。就是没人说自己的原因,就是没有人说该怎么办?但是,问题靠埋怨指责甚至舞刀弄枪能解决吗?医生都可以随便砍了,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我觉得,杀人、故意伤害,这已经不是医患关系讨论的范畴了,应该法律出面啊!许多问题我没有深入调查仔细研究思考,所以我没有答案也拿不出良策深感遗憾。现在好了,研究会成立啦,也许他们可以。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说之,我就说说我心中的医生吧!
我的母亲是一名医生,一名乡镇卫生院的医生,基层的不能再基层的医生,再往下就是赤脚医生了。大家千万别误会,赤脚医生其实很伟大。赤脚医生虽然名头不大,但曾经解决了亿万农民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了不起。我钦佩他们,所以在红基会工作时我们搞了一个寻找最美乡村医生活动。这些是题外话。
话说回来,每每谈及医生,我自然而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母亲。这不仅仅因为她是我母亲给了我生命,更因为她是个医生,她给了我关于医生最初的定义,也给了我关于医生最美好的感受和记忆。抱歉的是,我到现在也并不真知道我的母亲学的是内科还是外科。印象中她中医西医,内科外科,甚至药剂,收款,上环流产接生等等等等什么都干。但我认为她是个好医生,因为病人都信任她,她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医疗事故,也许是她特别地幸运吧。
小时候我的另一个印象就是母亲特别忙,不管白天黑夜春夏秋冬,只要有病人叫,她一定是随叫随到、随叫随去。记得有一次她出诊,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黑灯瞎火我害怕了,就去找妈妈。但我不知道她在哪家,就满街一边哭一边乱喊:“妈妈!妈妈!”没人应。喊着喊着我知道问题所在了,天下孩子你妈妈我妈妈都喊妈妈,妈妈当然听不明白。于是,我立马改口喊“丁医生妈妈!丁医生妈妈!”很灵,马上就有人过来“这不是丁医生的儿子嘛”。他们很快带我找到了我的丁医生妈妈。妈妈作为医生在当地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也得到乡亲们无条件信任和真心的尊重,作为丁医生的儿子我也因此得到许多额外的关爱。
小时候家里永远是川流不息。对于许多医生来说,病人是服务对象,这当然没错。但我妈妈把病患当上宾当亲戚就是不把他们当病人,管吃不管住。家里要住得下我估计我妈妈能把家里当病房让人住下。病人吃完了我们才能上桌。
捡好的中药妈妈会帮忙煎成中药汤,当然是义务的,不存在任何回报。唯一的好处是准备倒掉的药渣里有可吃的枸杞、党参,熟地,梨膏,米仁,芡实等等可以解我的嘴馋,偶尔还会遇上虫草。虫草我是不吃的,嫌它长得难看。那时的虫草不显金贵,一味中药而已。到今天我姐姐还笑话我:“弟弟身体好,就是因为吃了那么多药渣。”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两句话:我的母亲是医生,我的零食是药渣,就这两句话。什么是儿子心中的医生:热心善良无私周到,病人比儿子重要,这是我记忆中的丁医生妈妈,这就是儿子心中的好医生!信赖依赖和睦和谐,这就是我亲历过令我铭心刻骨的医患关系!让各位见笑了!
可能药渣真的有用吧,我的身体一直不错,但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后,我就离不开医生了。我成为了一名地道的患者家属。十年来,在医院和医生的帮助下,我先后送走父亲、岳父两位至亲。我的岳父身患癌症直肠癌和胃癌两种原发性,发现时可都是晚期,心脏手术搭桥两根,一共才三根啊。毫不夸张,肿瘤宣武阜外医院的医生给了我岳父八年的生命,也让他十分有尊严走完了的生命最后一程。从老家到北京,从我说到的医院还有我刚才没有提到的其他医院,父亲和岳父都曾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可以说,医生帮助我和朱迅尽了孝,从某种意义说医生也帮助我们对社会尽了忠。所以我们现在拼命努力工作,做好人,做好事,不离婚。我和我们全家永远感激医生!
我所遇到的医生真的大多是好医生:尽职尽责急病患之所急想病患之所想。有好些医生也因此接下深厚友谊成了好朋友:宋云虎,刘少岩,王祥,徐东,沈惠芝,还有赵院长李院长张院长等等等等......数不胜数,挂一漏万,就不一一列举了。我钦佩我感激,我也打心眼里认为当医生光荣当医生伟大,但说句心里话,我最想说的还是当医生不容易太辛苦!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带孩子去儿童医院看病,已经很晚了,我认为应该人不多。可一进大厅,天啊,什么景象!放眼望去几百个孩子几百个家长,孩子的哭声、哄孩子的声音、焦虑的吵闹声充斥耳边。五六个家长围住一个医生同时喊话:询问哀求斥责,那位医生被指使得团团转,他能集中精力看病吗?我想。护士也很忙,准备,扎针、拔针,输液的节奏很快,输到手软,针都快拿不稳了……一个接一个,真的像打仗。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大约在冬季肯定是凌晨。如果不是孩子生病我应该早就进入梦乡了吧,但医生护士还在坚守岗位,还在忍受高分贝还在嘈杂的环境中一丝不苟,更重要的还有不能出错。我还想,我只是偶尔一次,可是他们却天天如此!医生的神经一定的是钢丝做的吧。这样的强度这样的环境那样的压力,什么样的压力?客观说,医学上的事都不简单,不出错不容易,很难,但医生一旦出错,最难的不出错就变成了最起码的要求,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主观故意,反正一条,出错了人命关天,是不是啊?这样的压力真可谓刀刀见血啊,如果神经不是钢丝做的很可能要得神经。我当时就想,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热闹也是最难缠的地方了吧。而医生呢?大概也是世界上最忙碌也最需要控制力的职业了吧。我对医生的敬意油然而生!当医生真是不简单啊,难怪当年我们班最优秀的同学才会选择去学医,而且本科我们四年他们要读六年。向医生们鞠躬致敬!
作为媒体人,我心中的医生又是怎样的呢?非典期间,我曾走访了多家医院,采访了很多医生:钟南山、张积慧、吕厚山、姜素春、蒋彦永等等,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了但照样充满敬意。我看到的都是医生忙碌的身影,他们忙得都忘记了恐惧。
现在,回到校园回归学术,我开始从学者的视角来看问题。但讲到医生这个职业,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钟南山棱角分明的面孔,想起他的同事悄悄告诉我钟大夫是个好人,每次看病他都会自然而然把听诊器捂热了再放到病人胸口;就会想起张积慧的善良和与她一起流过的泪水,非典最紧张最危险的时候她承受着不为人知的情感挫折却无人倾吐;就会想起吕厚山,什么东西会让一个见惯生死亲自操刀做过数以千计换膝关节手术的顶尖专家服软;就会想起姜素椿,70多岁的老人瞒着老伴走向非典ICU病房的背影和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无畏;还会想起已经退休本可以颐养天年的蒋彦永在思考了三天三夜后仍然决定接受采访向世界讲真话。他们是医生队伍的优秀代表。他们智慧勇敢,他们勤奋耐烦,富有爱心,善于沟通,他们医术高超,永远将患者的感受放在最前头。他们是我作为媒体人心中的好医生,在我的心中最圣洁的地方,他们永远高高在上接受我的顶礼膜拜!
医患关系紧张,在我看来既简单又复杂。原因简单,解决起来复杂。原因何在?一是供需矛盾,特别是优质医疗资源与越来越高的大众医疗需求之间的矛盾;就拿北京来说吧,北京虽然聚集了全国最丰富优质医疗资源,那么多的三甲医院,那么多的优秀的医学专家,可是面对蜂拥而至源源不断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人群时仍然捉襟见肘。感冒了一定要上301吗?!当然,真去了301就不能不管,患者有选择的自由,医生没有不看的自由。怎么解决?是增加资源还是抑制使用?
二,世风日下,心态浮躁,金钱主导,导致医患对立,矛盾越来越尖锐;有数据显示,中国医院场所暴力伤医事件逐年递增,每年每所医院发生的平均数从2008年的20.6次上升到2012年的27.3次,今年统计数字还没出,恐怕只会高不会低。
三是缺乏沟通特别是有效沟通,加上舆论媒体推波助澜,纠纷越放越大,误解越积越多,从量变到质变,个别现象上升为普遍矛盾;病患把媒体当后台,媒体把病患当素材,构成舆论压力,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还有一些已经演变成为恶性伤害的刑事案件的医患纠纷,也是通过媒体被大家熟知,媒体管报道他不管结果,放大的结果无助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绝对负能量。
四是相关的法律法规机制不完善,已有的也执行得不严不公,大家热衷放空炮看热闹。我不是法律专家所以我要弱弱地问问:发生医疗纠纷作为弱势一方病患合理的解释有木有?公正的结果有木有?有效的疏导有木有?医生人身被伤害,法律处置严不严?公不公?快不快?答案不言自明。当然,还有体制不够完善,政府投入不够,走公共事业还是就市场方向其实不明,医生付出与得到还不完全成正比例,少数病患素质急待提高等等,但这些我还真说不明白也真不够不着。我还是说说媒体吧。
的确,近些年关于医患关系的报道越来越多,间接放大了医生和病患的矛盾,给医疗行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尤其在网上,每逢遇到医患关系的问题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医患关系成了媒体的“富矿”,每个媒体都想从这里找点点击率吸引眼球。
各位的感受如何?委屈,不解,愤怒,甚至悲哀,那是一定的,百分百正常。肯定地说,今天的医患关系离不开媒体的推波助澜,许多人都在抱怨媒体不公。但是,媒体为什么要这么做?面对媒体你选择合作还是对抗?舆论的漩涡中,我们如何把持自己,妥善处理,转危为机?我觉得,作为个体,我们要了解什么是新闻?作为单位,我们要学会如何与媒体打交道?
什么是新闻?新闻就是信息和事实。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的功能是什么?监督环境,提供信息。宣传监督娱乐公平正义都是派生物。好新闻当然有标准:第一要真实。假的不行,编造可以追究他诽谤;好新闻的第二条标准是受众乐于接受,有价值,吸引关注度。知道这一点,许多媒体行为就好理解得多。分工有别,各司其责。新闻当然应该追求正确的价值观,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但我必须告诉大家的是:是报道就会分正面负面。一分为二,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摊上正面你就偷着乐吧,但如果是负面的呢,怎么办?一定要理性认知理性对待。
媒体最重要的功能就在于放大,它放大什么,什么就是头条。遇到纠纷一味采取回避的态度,一定会引起更多猜疑。在互联网全媒体时代,人人麦克风个个自媒体,有新闻就围观你,有问题就人肉你。正确的做法是及时面对媒体,把基本事实,把为什么发生问题的原因给媒体和社会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各位有需求,可以找我继续探讨。我也可以开专题讲座:如何与媒体面对面?我现在的正式身份是中国传媒大学老师,这是我现在的本职工作。
医学前辈吴阶平说过:“医学的进步是用无数患者的痛苦和牺牲换来的。”医学是高风险的职业活动,出现纠纷我们当然可以用法律、法规进行规范,在出现问题时医患双方能够依据法律、法规理智处理。但目前,我国还没有专门的医事基本法,这就导致在处理医疗纠纷时没有明确的法律依据。这一点需要在座的各位加倍努力。但我觉得,再好再完善的法律恐怕也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最后,我希望与各位一起重温2000多年前,西波克拉底写下的誓言:“我要遵守誓约,矢忠不渝。对传授我医术的老师,我要像父母一样敬重,并作为终身的职业。对我的儿子、老师的儿子以及我的门徒,我要悉心传授医学知识。我要竭尽全力,采取我认为有利于病人的医疗措施,不能给病人带来痛苦与危害。我不把毒药给任何人,也决不授意别人使用它。我要清清白白地行医和生活。无论进入谁家,只是为了治病,不为所欲为,不接受贿赂,不勾引异性。对看到或听到不应外传的私生活,我决不泄露。如果我能严格遵守上面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的生命与医术得到无上光荣;如果我违背誓言,天地鬼神一起将我雷击致死”。
所以我认为,医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心存敬畏,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那怕面对仇恨也要懂得克制,以怨抱怨只会恶性循环;医生之间也要彼此友爱、精诚团结,生生不息、薪火相传;对于病患,无论高低贵贱贫富美丑,医生都应该爱他们帮他们给他们同样的安慰和照顾。
敬畏与爱是两剂良药。敬畏能让人理性,所以我呼吁,大家都来讲规则讲契约讲科学;爱是最好的治疗师,爱能填平沟壑。所以我呼吁,爱医生这个职业爱我们的病患爱我们人类吧!爱和敬畏,当这两样东西变成社会共识并成为社会行动的共同指南时,我相信,医患和谐的那一天一定会很快到来,不在话下!
孟子曰“医乃仁术”,中华医术文明源远流长。“医乃仁术”不仅反映了医学技术是“活人之术”,而且也表达了中国古代医生的道德信念,即通过行医施药来实现仁者爱人、济世救人的理想。我心中的医生其实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妙手仁心!
不当之辞,请多包涵。谢谢大家。
【附】
2013年12月22日下午,中国行为法学会医疗行为研究中心成立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国行为法学会会长江必新、副会长兼医疗行为研究中心主任李仲智、副会长兼秘书长田明海、全国人大常委会立法规划室原主任吴高盛、司法部研究室原主任王公义、国家卫生计生委法制司副司长赵宁以及中国传媒大学校长助理、原《新闻调查》、《面对面》主持人王志等出席会议。
中国行为法学会前身是中国行为科学学会行为法专业委员会,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著名科学家钱学森的倡导下,由我国法学界知名专家学者共同发起成立的。1994年4月,经司法部批准,并在民政部注册,中国行为法学会正式成立,属于国家一级学会。
中国行为法学会医疗行为研究中心是从事医疗行为研究的学术团体,是中国行为法学会下属的二级专业研究中心,旨在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和社会主义法治理念为指导,汇聚医学界、法学界以及社会各界的专家、学者和从业人员,从行为法学的角度对医疗行为进行广泛而深入的研究,理论与实践并重,为构建和谐医患关系、预防医疗风险、规范医疗行为、依法维护医疗行为各方的合法利益而努力,为中国医疗事业的发展贡献应有的力量。